“母亲……麻烦您帮我向祖父转达,我愿意回到家族,去履行那联姻的约定。”
“真的是这样吗?!”母亲的话语里透着一丝欣喜,不过很快就感觉不太对劲,“等等,那你交往了这么多年的女友该怎么处理呢?我们确实是希望你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伴侣,可要是……”
“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友了。帮我安排婚事吧。”
母亲没有马上追问缘由,“你再好好考虑两天吧。虽说这是你祖父精心挑选的对象,现在正掌管着他们家族旗下的投资公司。但婚姻可是人生大事,妈妈还是希望你别这么着急做决定。”
“母亲,我已经想得很周全了,不是一时冲动。”
昨天跟妹妹通电话的时候,她不小心说出了家里资金链快要断掉的消息。
而联姻,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。
当然,我这个曾经为了爱情,不惜和整个家族闹翻的浪漫主义者,原本是绝对不会考虑联姻的。
唯一能解释的就是,我的浪漫情怀已经消失了。
我得面对现实。
透过落地窗,我的视线扫过女友梁筱禾刚才注视的方向,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意。
曾经,她也是这般专注地看着我。
大学四年,她追了我三年,我问她为什么喜欢我。她笑得如同纯真无邪的孩童,说因为我帅气非凡,无人能比。
我不喜欢天真的人,可最后还是被她内心的真诚所打动。
我没有轻易答应。
但梁筱禾不在意,她一封接一封地写情书。
不管刮风下雨,她每天早上都会在楼下等我,然后一起去上课。
室友换了新款游戏本,她瞅准机会去打工,攒钱给我买,说别人有的,她未来的男友也应该有。
我心情不好的时候,她想尽办法讲笑话逗我开心。
甚至我皱眉的时候,她也会关切地问我怎么了。
但终究,
没有什么能敌得过青梅竹马的感情。
六十岁之前,她的青梅竹马突然来到景城,只为了和她共度时光。
在第一次相遇的时候,我就察觉到她和涂承安相处时,好像没有应有的分寸。
然而,我心里想着,涂承安不过是短暂停留,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。
没想到的是,他摇身一变,成了梁筱禾的得力帮手,还选择在景城扎根。
当我问起这事时,梁筱禾轻描淡写地回答,正好需要人手,肥水不流外人田。
但从那以后,她出差和加班的频率,就像潮水一样越来越高。
夜不归宿,对她来说,已经是很平常的事。
我前几天偶然看了行政部的考勤记录,才恍然大悟,原来他们早就形影不离了。
出差的时候,他们总是孤男寡女一起。
然而,向财务提交的报销发票,却只显示一间行政套房的费用。
加班的情况更是不用多说。
当我从梁筱禾的办公室出来时,门口的涂承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。他脸上挂着笑容,带着挑衅的意味说道:“跃洲哥,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妙啊,是不是和筱禾起了争执呀?”
我没心思多瞧他一眼,直接从他身旁走过,准备离开。
“蒋跃洲!”
他大声叫住我,“你明年就到而立之年了,成熟点吧!睿达投资在融资的事情上一直没松口,筱禾都特别焦虑了,你就算没办法帮她,也别在关键时候分散她的精力啊。”
我微微皱起眉头,目光平静地看着她,“蒋跃洲,这家公司是我和梁筱禾一起创办的,她能让你留下,我也能让你走人。”
“你……”
他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决,一下子愣住了,故意说道:“我就是好心提醒你,要是你觉得这话不好听,不听就算了,何必赶我走……”
“谁敢赶你走?”
梁筱禾从办公室走出来,语气带着些冷淡,“跃洲,他一个人在景城,又不熟悉这儿,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合适,你就不能多包容些吗?”
——一个人在景城。
我又何尝不是因为她,才选择在景城独自留下。
好似一股酸楚的水流划过心间,我平静地看着她,“梁筱禾,我给你个选择。他走,或者我走。”
梁筱禾眉头紧皱,“蒋跃洲,你别没事找事。”
我微微一怔。
心里有些迷茫。
思考了很久,却始终想不起来她上一次连名带姓叫我,是哪一年哪一月。
更多时候,她总是扑进我怀里,用温柔的声音轻声叫“跃洲”。
“跃洲哥,你是不是误解了我和筱禾的关系?我们就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。”
涂承安显得有点慌乱,眼神看向梁筱禾,“筱禾,我听说跃洲哥家里很有钱,肯定是在众人簇拥中长大的,你多让着他点,别因为我和他起争执。我、我从小就习惯吃苦了,去别的公司工作也行,只要跃洲哥能开心,我随时可以收拾东西,离开景城……”
“跃洲!”
梁筱禾没能藏住眼中那一丝怜悯。
我自嘲地轻轻扬起嘴角,转身离开。
大学毕业的时候,父亲原本希望我能回京城,历练两年后慢慢接手家族的事业。
但那时我被爱情冲昏了头,为了梁筱禾,和父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,坚持要留在景城。
就因为父亲的一句话:她那样的家庭背景,真的配得上你吗?!
我就默默地带着梁筱禾一起创业,经常为了一份合同熬夜到凌晨。
为了让父母有一天能接受她,我退到设计部门,把公司交给她管理。
没想到,换来的不是梁筱禾的忠诚和专一。
换来的只是时不时就疼的胃。
母亲叹了口气,“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?”
“半个月后吧。”
挂了电话后,我回头看了看那座耸立的大楼,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苦涩。
梁筱禾。
我曾经给了你选择的自由。然而,你并没有抓住。
所以,我也把你从我的生活里去除。
回到家后,我静坐在沙发上面,思考了很久。
和梁筱禾之间的感情纠葛,它的头绪能追溯到上个月。
一开始,我怎么想都不明白,感情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改变。
每当我对她和涂承安的关系产生怀疑,她总是很轻松地回应:你想多了,我只是把他当成邻家哥哥,所以才多照顾。
刚开始,我真的完全相信。
因为她对我的关心,没办法假装,我对她的爱情,坚定不移。
直到有一次朋友聚会,她喝得烂醉,我去接她。
才从她同样醉眼迷糊的闺蜜嘴里,意外知道了真相。
“筱禾和涂承安啊……他们从小一起长大,筱禾在追你之前,曾向他表白,但是被拒绝了。”
“从小一起长大的深厚感情,怎么能轻易放下。”
“她追你,只是因为你的眼睛和涂承安很像。”
“不过你不用担心,我们这些姐妹都在劝她和你好好相处。涂承安那个混蛋之前可能因为她家里穷而嫌弃,现在看她有钱了,就又回来纠缠。”
“……”
“嘀嘀嘀——”
直到养生壶煮的中药好了,提示音打断了我的思考。
这段时间,我的胃疼越来越频繁,昨天我去中医堂拿药。
一碗深褐色的中药喝下去,苦得要命,我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家,在日历上重重划了一笔。
只剩下14天。
然后,我开始一点一点地整理和打扫。
景城和京市,一个在南一个在北,我能带着的行李有限。
其他的,都要被我扔掉。
我不想我的东西被别人处理,尤其是梁筱禾的下一任。
下楼扔了两趟东西后,天已经黑了,剩下的只能以后再慢慢清理。
洗完澡后,我走出浴室,就看到了涂承安在朋友圈发的内容。
【白天,她是公司的女强人;晚上,她和我一起在电竞酒店通宵激战。她说,想弥补那些年错过的时光。】
配图是一张电竞酒店宽敞大床房的照片。
在照片里,他的一只手正比划着胜利的姿势。
手腕上,戴着和我一样的男士手表。
这是一对情侣表。
梁筱禾那里,也有一只女款。
那时候,我陪着梁筱禾连续熬了几个通宵,成功完成了公司的第一个重大项目。
就是那一次,我们名声大噪。
虽然一周内加起来睡觉的时间很少,但她特别兴奋,拉着我直奔万象城,买下了这对我购物车里收藏的情侣表。
我表示不用,太贵了。
她坚持要买,给我戴上后,扑进我的怀里,靠在我的胸膛,轻声说:“跃洲,你喜欢的一切,只能由我来给!”
从那以后,我们就一直戴着这对情侣表。
她的前任助理就是因为不小心把这块表泡水里了,才被解雇。
大家都知道,梁筱禾对我一往情深。
现在想来,不过是一场闹剧。没有人知道,她看向我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情意,可心里念着的却是别人。
我缓缓吸了一口气,解开表的扣子,随手拍了两张照片,传到闲鱼上。
梁筱禾又一整晚没回来。
确实如此。
既然去了酒店,除了玩游戏,肯定还有别的事儿。
第二天,我一觉睡到中午才醒来,起身去公司办离职手续。
没想到,从设计部走到人事部的路上,好多人都来恭喜我。
我正纳闷呢,负责人事的周涛突然把我拽进办公室,问:“老实说,你和梁筱禾是不是快结婚了?”
“啥?”
我一下子愣住了。
他,公司里的长辈,跟我说话从不藏着掖着,“难道是真的?都发展到这地步了,你还想瞒我?你家梁筱禾这么大动静,谁不知道她要向你求婚!”
以前,她追我的时候那阵仗可大了,好多人都听说过。
现在,要是梁筱禾这个女人主动向我求婚,大家也不会觉得奇怪。
我皱着眉头问:“……不,这到底怎么回事?”
他把烟蒂掐灭,说:“你真不知道?难道梁筱禾想给你个惊喜……”
“你把话讲清楚。”
“就是……”
他话到嘴边又停住了,最后还是站我这边,跟我说实话,“刚才有人在楼下看到花店给梁筱禾送花,后尾箱都装满了,全是黑骑士玫瑰!今天又不是你生日,也不是啥纪念日,要不是求婚,还能为啥?”
黑骑士玫瑰。
我记得两个月前,涂承安到景城的时候,梁筱禾去接机买的就是黑骑士玫瑰。
我心里明白了,但没多说。
周涛看了一眼我手里的文件,问:“这是啥?”
“我来办离职手续。”
“果然!”
他一下子明白过来,“这就是求婚吧!你都准备退居幕后当家庭煮夫了。来来来,我这就给你签字。”
“行。”
我没多解释,把资料递过去。
他一边签字一边抱怨:“梁筱禾也真是的,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,我这急急忙忙的,上哪儿再找个像你这样的设计部总监。”
“你再让梁筱禾签个字就成。”
他签完字,把文件递给我,真诚地说:“跃洲,我不知道你一个大男人为了梁筱禾放弃事业是对是错,但作为这么多年的朋友,我祝你们幸福!希望梁筱禾别让你失望。”
“放心,我会幸福的。”
然而,只有“我”存在。
“们”的概念,已经没了。
走进梁筱禾办公室之前,我心里闪过一丝犹豫。
这不是犹豫不决。
而是在想,怎么能让她毫不犹豫地签字。
在公司人事制度的规定下,就算是我,也得补签劳动合同。更何况,我身为设计总监,这个职位相当敏感,而我的家族生意又和此行业有所关联,要是离职文件处理得不够妥善,等回到京市,肯定会碰到麻烦。
我推开门,那些反复思量许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,就瞧见了坐在梁筱禾对面的涂承安。
我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,为啥门口的工位是空的。
原来,他搬到这儿来了。
涂承安先发现了我,他轻轻地拍了拍梁筱禾的头顶,带着亲昵的感觉温柔地喊:“筱禾。”
梁筱禾的声音里透着无奈,“行了,承安,别再烦我了,我得先看看这份协议。”
他朝着我挑了挑眉毛,就好像在显摆他和梁筱禾关系有多好。
接着,他才提醒说,“跃洲哥来了。”
梁筱禾猛地往后一靠,和他拉开距离,赶忙抬头看向我,和我的目光对上了。
我忍住胸口的憋闷感,平静地讲:“梁筱禾,有份文件要你签字。”
我把文件夹连着文件一块递给了她。
她见我没追究她和涂承安之间那些有点暧昧的举动,稍微松了口气,点头答应:“好的。”
“筱禾,那你们忙,我先走了。”
涂承安主动提出离开。
就在梁筱禾打开文件夹,我正打算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解释时,走到门口的涂承安突然捂住胃部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
“承安!”
梁筱禾再也没心思管工作了,马上站起身,准备冲过去。
我拦住了她,“先签字,不会花你太长时间。”
她的眉头紧紧皱着,就像山峦间的一道道沟壑,“蒋跃洲,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了?这份文件真有那么重要吗?”
“筱禾,我没啥大事,跃洲哥找你肯定有重要的事,重要的事得先办,我吃片止痛药就能缓过来。”
涂承安的脸色像布满乌云一样,痛苦地揉着他的胃部。
梁筱禾心里眼里全是他,不想再跟我争论,甚至都没仔细看文件内容,就在我指的地方,很草率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这正合我意。
我的想法只是能顺利办完离职手续,然后,离开这座城市。
回到我原来的生活轨道。
梁筱禾小心地把涂承安扶到沙发上,手忙脚乱地给他冲胃药。
这胃药,还是她以前给我准备的。
她清楚我的胃不好,特意吩咐助理,要在她办公室一直备着胃药。
她曾经说过,这样,只要我觉得不舒服,她就能马上拿着药跑到设计部。
她曾经说过,她要成为世上最贴心的女友。
“先喝点药,看看喝了能不能好点,或者,我还是陪你去医院看看吧。”
“没那么严重。”
涂承安靠着她的手,开始喝胃药。
好像,他们才是特别般配的一对。
我把目光收回来,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。上车前,被一路追来的梁筱禾拦住,“跃洲,别误会,我和承安没别的,就是一起长大有感情,才照顾他。”
“嗯。”
我微微点头,目光落在她紧握着车门的手上,示意她放开,“我有事要忙。”
她愣了一下,“你没生气?”
我微笑,“我该生气吗?”
“以前,我这么做你肯定生气……”
“可你不还是这么做了?”
我抬头,看到她眼中藏不住的慌乱,笑着说:“好了,逗你玩呢,今晚回家吃饭?”
“我……”
她压下内心的不安,握紧我的手,轻声说,“我晚上有应酬,不过,我保证会回家。”
我想笑,却笑不出来。
为何让自己女朋友回家,都像给她多大恩赐似的。
我在外面吃完饭,才回到家继续收拾整理。
就在这时,我深深感觉到,失望攒多了,一丝希望都不想留。
我认真地,把自己在家中的每个痕迹都抹去。
梁筱禾的房间,我也没放过。
但我只是扔了些我们一起买的情侣用品。
牙刷、水杯、拖鞋、家居服……
我还没整理完,休息时收到涂承安发的微信。
【蒋跃洲,你看,这么多年过去,筱禾还记得我最喜欢黑骑士。】
【多谢你养出这么好的女人。】
【别人种的树,果然好乘凉。】
还附了张照片。
我精心挑的保时捷,后备箱装满鲜花,还有精心设计的灯带。
就在那一刻,我清楚地明白。
我这些年付出的真心,其实一直属于另一个人。
梁筱禾违背了她的承诺。
她没回家。
连着几天,她都没回来。
直到和周涛打电话时,我才知道梁筱禾又出差了。
而且,又是和涂承安一起。
不过,这让我有更多时间整理。
日历上,只剩7天了。
这天,我正收拾准备带去京市的行李,周涛突然打电话。
“跃洲,你快递地址是不是填错了?”
“怎么了?”
“你和梁筱禾结婚的燕尾服,像只轻快的燕子飞到公司了,收件人是你。你们家梁筱禾可真舍得,AND品牌的定制婚纱,起码得七位数,她几乎把积蓄都花光了,难道婚后不过日子了?”
我赶忙赶到公司,打开一看,也愣住了。
尺寸确实适合我。
但这不像梁筱禾的作风。
这些年公司收益是不错,可也不至于为件燕尾服这么大手大脚。
更何况,她大概……从没考虑过和我结婚。正当我满心疑惑之际,母亲的电话恰似久旱逢甘霖般打了进来。
“你这小子,婚纱收到没?嘿,黎家对你们和黎悠枝的婚事那可是相当重视,我说你半个月后回来,他们就赶忙拉着我开始筹备婚礼了。”
“就连燕尾服,黎悠枝都讲先寄给你,看看是否合身!”
电话那头,母亲的声音满是喜悦,显然对黎家对婚礼的重视颇为满意。
毕竟,在传统观念里,娶媳妇得低头,嫁女儿却要抬头。
然而黎家,不但没抬头,反倒愈发重视。
我轻轻揉了揉眉心,“妈,地址是您给的吗?”
“没错!难道你换公司了?”
“不是……”
我无奈地讲道,“我重新给您发个地址,以后有啥要确认的东西,都寄到这个地址吧。”
“行嘞行嘞。”
母亲一口应承,声音里全是喜悦,“对了,黎家这么看重,咱作为男方,也不能马虎,可不能让黎悠枝受委屈。你对婚礼有啥特别要求没,尽管说,我去跟婚庆公司讲。”
“我没啥特别要求。”
我轻轻抿了抿嘴唇,“婚礼您看着安排就行。”
“婚礼?”
身后,梁筱禾的声音陡然响起,带着一丝疑惑,“啥婚礼?”
心中一紧,我赶忙切断了电话线,“你出差结束了?”
“嗯。”
她眼神闪躲,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沙发上的婚纱包装袋,上面醒目地印着“AND婚纱礼服定制”,她眉头紧皱,犹如山丘耸起。
“蒋跃洲,我讲过,现在这关键时候,我没心思考虑结婚的事儿,你能不能别逼我?”
“……”
我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她,“我有说这场婚礼的女主角是你吗?”
“这啥意思?”
“没啥特别意思。”
我轻轻耸了耸肩,仿若卸下重担,走过去把燕尾服重新打包,准备离开。
梁筱禾紧紧抓住我的手臂,声音柔和了些,“生气啦?好了,对不起,我就是这几天出差太累了,别生我气,行不?”
“嗯。”
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。
她似乎还有些不安,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“那这礼服,咱先留着行不?”
梁筱禾迟疑着,声音带着一丝央求,“跃洲,再给我些时间,我肯定会成为你的妻子。”
她那模样仿佛生怕我会强迫她做决定。
我不禁轻笑出声,“你想太多了吧?你不是听到我打电话了嘛,是我大学室友要办婚礼,他填礼服地址的时候,出了点岔子。”
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对我轻声哼了一下,“故意吓唬我,是不?”
“你可以这么觉得。”
我的那三位大学室友,她都挺熟。倘若她对我们之间的感情尚存些许眷恋,她便能忆起,他们已然迈进了婚姻的礼堂。
每一回参与婚礼,皆是她在我身旁相伴。
彼时,她总是满心期待地憧憬着我们的未来,每回参加他人的婚礼,她都会双眼含泪,紧紧搂住我,询问:“跃洲,我们以后也会有这般的婚礼,对吧?”
我又怎会不答应呢。
我们曾约定,一旦公司步入正轨,便携手踏入婚姻的殿堂。
然而,时光匆匆,三年仿若白驹过隙,瞬间消逝。
她,却始终未曾提及此事。
每当我说起这事,她总是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,或是巧妙地转换话题。
有段时间,我甚至怀疑她是否患上了婚前恐惧症。
直至今日,我才如梦初醒。
她并非不愿步入婚姻的殿堂,只是她心中所想的伴侣,并非是我。
周涛带着一副尽享爱情甜蜜的样子敲门进来,“我实在不想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,但是梁总,稍后的设计部总监面试,还是得您亲自出面。”
“设计部总监?”
梁筱禾一脸困惑,目光投向我,“是你工作太忙,需要招人帮忙吗?”
“并非如此。”
我摇了摇头,“梁筱禾,我已经辞职了。”
她眉头紧皱,“你辞职了?你怎么不跟我商量,蒋跃洲,现在正是公司融资的关键时候,设计部更是公司的核心,你知道设计部总监的更替,对融资的影响有多大吗?!”
我突然觉得,自己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。
我抬起眼睛,“那你希望我怎么做?”
“没有我的签字,你的离职流程就不算完成。”
梁筱禾叹了口气,“你已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了,别做这种幼稚的事,明天继续回来上班。”
“梁筱禾,”
我微微一笑,“你已经签字了。”
“要是不信,周涛那儿有复印件,你可以去查看。”
说完,我拎着礼服,转身离开。
【蒋跃洲,你再怎么渴望婚姻,也不能做逼迫人的事吧。】
【你以为,买件礼服,就能让筱禾心甘情愿地嫁给你?】
【她早就承诺过,非我不嫁,你就别痴心妄想了。】
在回家的路上,我看着涂承安发来的信息,心里涌起一阵疲惫。
开着车在景城的街道上绕了一圈又一圈,直到深夜的钟声敲响,我才感觉到深秋的夜风像冰冷的液体一样渗进我的肌肤,让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,这才结束了我的夜游,回到了家。
出乎意料的是,当我推开门,家里的灯光亮如白昼。
梁筱禾正坐在沙发上,见我进来,她站起身,慢慢朝我走来,问道: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?”
“我只是出去兜了一圈风。”
在即将离开的时候,我总是想再多看一眼,这个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,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承载着我的回忆。她微微颔首,仿佛想要将我拥入怀中,可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她的目光里浮现出一抹无奈,“还在气头上吗?”
“白天是我言辞太过分了,要是你不想去工作,那就别去了。”
“只要你开心,这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听到这番话,我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,可我不想在这时引发没必要的争吵,“嗯。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,你有啥打算吗?”
今日出门前,我查看了日历,意外发觉我计划离开的前一日,正好是她的生日。
也是我们爱情的纪念日。
“肯定是回家跟你共度二人世界。”
梁筱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见我没拒绝,她好像才安心,紧紧搂住我的腰,声音有些低沉:“跃洲,我最近总感觉……你好像有点变了。”
“你想多了。”
我轻轻握住她的手腕,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,“有点冷,我去洗个澡。”
要是换做以前,她早就察觉到我浑身冰冷,会拉着我直奔浴室。
她会忙里忙外地为我放好热水,准备洗澡。
也不清楚,到底是谁变了。
“对了,我的牙刷和漱口杯咋不见了?”
梁筱禾在我身后突然发问。
我低下头,心里明白。
这个家,消失的,何止这两样东西。
但她的心早已飘到别处去了。
她没察觉到这些变化,也是正常的事。
我随口回应,“洗漱用品要定期换,你浴室柜子里有新的。”
我回到自己房间,准备洗澡。
手机在床上不停地响,就像不速之客。
我走出房门一探究竟,看到的又是涂承安的消息。
黄昏时,他发了挑衅的短信,我没心思回应。
但他似乎不想就此作罢。
此刻,消息如潮水般涌来,一条接一条。
见我没反应,他接连发了好几张聊天截图。
那些截图是他和梁筱禾的。
发送消息的时间,甚至能追溯到近两个月前。
一年前的,两年前的……
多数时候,都是梁筱禾单方面的痴情。
【承安,我听你的话,开始谈恋爱了,他挺好的,特别是那双眼睛,特别像你。】
【承安,每当我在他身边,就好像回到了我们形影不离的从前。】
【承安,你最近好吗?我昨晚梦到你了,心里满是思念。】
【承安,我可能要结婚了,我不能对他不忠。】
【这些年,他让我变得优秀了不少,我能在景城有车、有房、有公司,全靠他帮忙……】
在这条消息之后,涂承安突然开始回应。
得知她在景城市中心买了两套房子,其中一套还是正在装修的大平层后,两人迅速热恋起来。
他们不停地分享着日常生活的琐事。我晓得她应酬完会喝酒,隔天特地早早起床给她熬粥,她会拍了照片发给涂承安瞧。
【今儿早上我在喝粥,你呢?】
我们一同培育的柠檬树结出了果子,她总是立马就跟涂承安分享这份欢喜。
【瞧,多厉害!等它们再长大些,我会带个最大的去公司给你泡水。】
握着手机的手,不自觉地抖动着。
察觉到她把我当成替身,跟此刻亲眼看到这些对话,感受完全不一样。
虽说才刚泡在暖和的热水里,我却还是觉得冷得刺骨。
我忍不住想笑出声,笑着笑着,视线却慢慢变得模糊。
这不是因为被背叛才流泪。
我,蒋跃洲,居然在不知不觉中演了这么久的傀儡角色。
那些我以为满是甜蜜的回忆,都被她拿去跟另一个男人一起品味!
我强忍着心里的痛苦,【在深夜的安静里,思念母亲时能看影像,思念父亲时就仰望星空。】
他很快回复,【蒋跃洲,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!就算你选择留下,梁筱禾的新郎也只能是我。我清楚,公司马上要上市,你不想轻易放手,但看在你陪她创业的份上,你最好懂事点,我会让她给你十万当分手费。】
【毕竟离开了筱禾,你再也找不着这么有钱的女人了。】
十万。
这笔钱也不知道够不够付我们家一场婚礼酒席的费用。
我刚看完这条消息,房门突然被推开。
“跃洲,你怎么把我送你的那块手表挂闲鱼上卖了?”
梁筱禾拿着手机,带着质问的口气走进来。
我看了一眼,确实是我发的那条信息。
定价特别低,一挂上去当天就被人买走了。
我微微一笑,随口编了个借口,“那不是我的那块,周涛不也和他老婆买了一对吗?现在他们想换新款,让我帮忙处理这个二手的。”
“是这样吗……”
她将信将疑,眼中露出一丝温柔,“跃洲,最近我太忙了,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,要是你觉得我有啥地方做得不好,一定要马上告诉我,知道吗?”
我低下头,“好的。”
“自从我妈去年病重去世后,我就只剩你了。”
梁筱禾靠进我的怀里,语气里既有承诺又有愧疚,“你要相信我,不管遇到啥困难,只有你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。”
我相信你,梁筱禾。
曾经的我,一直深信不疑。
我闻着她身上那股涂承安喜欢的古龙香水味,觉得一阵恶心,“时间不早了,早点去洗澡休息吧。”
“再抱一会儿吧。”
她紧紧依偎着,脸颊轻轻蹭着我的胸膛,“跃洲,你心里是不是藏着秘密?等我这几天忙完,我们再好好地坐下来聊聊。”
我轻轻一笑。
是忙着陪涂承安去电竞酒店“开黑”,还是准备一车玫瑰当惊喜。既要躲过我的视线,又要和涂承安度过温暖惬意的时光,着实是够忙活的。
她仰起头注视着我,发觉我的不对劲,马上着急起来,“你的眼睛怎么有点红肿呀?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”
“我……”
就在我打算回应时,她的手机猛地响了起来。
她瞅了一眼来电显示,就放开了我,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了电话。
不知对方讲了啥,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。
深秋的寒风呼呼地吹,她却连外套都来不及披上,只穿着薄薄的长裙就匆忙跑出去了。
多年养成的习惯促使,我下意识地想要提醒,“梁筱禾!”
她却好像没听见。
上一回见她这般慌张,还是在医院下达她母亲病危通知的时候。
我走到窗边,望着白色保时捷消失在夜色里。
耳边好像还回响着她刚才的话,“跃洲,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。”
然而,那已经不重要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,我也格外忙碌。
快要离开了,该见的朋友们,都得逐个告别。
这一晚,我拿起记号笔,看了一会儿,最终还是在日历上划了一道。
明天,是梁筱禾的生日。
也是我在这座城市的,最后一天。
给梁筱禾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后,我把墙上挂着的合照一张张剪碎,扔进了垃圾桶。
这个家,和我有关的所有东西,都已经彻底清理干净了。
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没按时吃药,第二天清晨,我被剧烈的胃痛弄醒了。
回想起创业刚开始的时候,整个公司就只有我和梁筱禾。
在忙碌的工作中,我把吃住都安排在了公司。
为了在父亲面前给梁筱禾争口气,毕业后我再也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。
在资金紧张的日子里,为了节省开支,我们常常分着吃一包泡面,这都成常事了。
夜幕降临的时候,我还得去酒局,应付应酬。
她酒量不好,所以大部分酒都进了我的胃里。
有一回,我喝酒喝多了导致胃穿孔,医生严厉地责备了她,而她守在我的病床边,眼眶红红的,情绪很激动。
她跟我说,为了她,我已经付出太多了。
她保证,梁筱禾这辈子都不会辜负蒋跃洲。
我终于明白,承诺这玩意儿,哪怕在说出口的那一刻,也不一定能保证是真的。
我轻轻揉着疼痛的胃,起床后吃了一片吐司,然后又吞了一粒胃药。
然而,药效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很快起作用,疼痛反倒更厉害了,我躺在沙发上,额头上满是冷汗。
我拿出手机,给梁筱禾打电话。
电话那头,没人接。
看来,梁筱禾也忙得不可开交,连接男朋友电话的时间都抽不出来。
我是在周涛的电话里知道,她已经忙了好几天,连公司都没去。
一堆等着处理的文件,一些做到一半的项目,都在等她签字。周涛着急地说道:“跃洲,她沉溺于爱情之中,难道你也丧失了理智吗?你们可不能因为忙着筹备婚礼,就把公司给忽略了呀!你得去劝劝她,让她赶快回到公司来!”
“此外,我听闻睿达投资的黎总下周要举办婚礼,梁筱禾最好想办法搞到一张请柬,去京市露个脸,提升一下好感度。只要黎悠枝点头,我们的上市计划肯定能成功。”
“等等。”
原本因胃疼而有些心绪不宁的我,听到后半句话时,顿时警觉起来,“你说睿达投资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?”
“黎悠枝啊!”
周涛感叹道,“这可是实实在在出生在金钥匙家庭的千金小姐,我们上市得看睿达的脸色行事,不过我听说,睿达投资只是黎家随手扔给这位大小姐练手的项目罢了。”
京城。
黎氏家族、黎悠枝、投资企业。
一切都对上号了。
周涛见我没什么反应,“跃洲?你在听吗?”
“在呢。”
我轻轻抿着嘴唇,“你说的这些,我会逐个转告给梁筱禾。”
周涛松了一口气,“好,对了,你婚礼的日子定好了吗?请柬我要纸质的,别用电子请柬来糊弄你的好朋友!”
我微微一笑,“日子定在下个星期,至于请柬,你就放心吧。”
像我们家与黎家这样的家族。
给宾客的请柬,向来都是纸质的。
母亲前几天打电话问我要邀请哪些朋友时,我已经把周涛的名字说了出来。
其他的,家里自会安排得妥妥当当。
电话挂断后,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楚,给梁筱禾发消息,却如泥牛入海。
于是,我又干脆拨了一通电话给她。
本以为她不会接,没想到,电话接通了。
那头,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淡,“一直给我打电话,有啥事?”
原来,她看到了上一通电话。
我轻轻揉着胃部,“你在忙啥呢?周涛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公司。”
她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,“我在忙什么你还不清楚吗?”
“我怎么会清楚?”
听到这话,她轻蔑地笑了一声,压低声音愤怒地责问:“你为什么派人去殴打承安?去医院拍片,医生说再重点就打断了!蒋跃洲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毒了??”
狠毒。
犹如锐利的刀刃,精准又狠辣地扎进心房,痛得我猛地一颤,“涂承安告诉你是我干的?你就信了?”
“他从来都不会骗我!”
她坚定且严肃地说道,“公司的事情,你能帮我去处理一下吗?他现在这个样子,离不开人照顾,我必须得守着他。”
我轻轻抿了一口温水,回应道,“我胃疼,去不了。”
梁筱禾知道我这几年身体不太好。
只要我在家,她都会督促我按时吃三餐,按时服药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她连家都很少回了。
“蒋跃洲,”她的声音里隐隐透着不耐烦,好似已到忍耐的边界,“你的胃疼一直是老毛病了,就不能先忍一忍吗?要不是承安离不开我,我也不会来麻烦你。”
“算了,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。”
说完这话,她就打算挂掉电话。
我赶忙叫住她,“你今晚要回家吗?”
“蒋跃洲,非得在承安最需要我的时候,你这么不讲道理吗?”
我微微一怔。
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意了。
可听到这话,还是感觉有东西如尖锐的针般刺进肺里。
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疼。
“今天是你的生日,也是我们相恋六周年的日子。”
我平静地提醒她,“梁筱禾,是你以前说过,每个纪念日我们都要一起庆祝。”
分手,还是得当面讲清楚。
不然,那些一起度过的往昔,就变得毫无意义。
“我……”
梁筱禾迟疑了一下,声音带着一丝愧疚,“我差点忙得给忘了。”
“跃洲,我马上就回去,顺便给你带我们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章鱼小丸子。”
她话刚说完,我正要回应,电话那头传来涂承安的惊呼声。
梁筱禾着急得都忘了挂电话,赶忙关切道:“承安,你在干嘛!要喝水就喊我,别硬撑!”
虽说听起来像是在责怪他,实际是出于关心。
我挂了电话,望着空无一人的家,忽然笑了。
时钟的指针像不知疲倦的舞者,一圈又一圈地转动着。
夜幕降临,仿若一块沉重的黑布笼罩了整个世界。
除了外卖小哥的敲门声打破寂静,四周再没别的声响。
梁筱禾,似乎已随风飘走,不再回来。
凌晨三点的寂静中,我的手机突然响了。
屏幕上显示的是梁筱禾的名字。
【跃洲,承安腿疼得睡不着,你放心,我会在黎明前赶回去,等我。】
我低下头,沉默片刻,然后把餐桌上的外卖和蛋糕都扔进垃圾桶。
接着,我走进浴室,让温暖的水流冲洗着自己。
之后,我给梁筱禾发了条微信。
拉黑、删除,一气呵成。
我推着两个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,毫不犹豫地打车去机场。
梁筱禾,这次,我不能再等你了。
我的物品,连同我自己,都将在今天彻底告别这座不属于我的城市。
梁筱禾收到消息时,她刚哄好她的青梅竹马睡着。
天空开始泛白。
她听到手机提示音的第一反应是皱眉,怕打扰到涂承安睡觉。
但看到备注后,还是小心地拿起了手机。
【梁筱禾,我们分手吧。】
梁筱禾眉头紧皱,她本能地想揉揉鼻梁,却被涂承安紧紧握住了手。
涂承安在睡梦中还在嘟囔,“疼……”
“……”
梁筱禾脸上的不悦被关切替代。她充满耐心地给涂承安喂了一粒止痛片,直至他的眉头舒展,才轻声讲:“承安,我去客厅回个工作方面的电话,你再睡会儿。”
随后,她走向阳台,直接拨通了一个语音通话。
然而,电话连铃声都没响。
手机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提示:【对方未将你添加为朋友,无法进行语音通话】
她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一种好似惊涛拍岸的焦虑情绪,在她内心深处,如野火般疯狂蔓延开来。
她感觉,仿佛就要失去某样对自己极为重要的东西。
她没时间细想,急切又近乎慌乱地拔腿就跑。
“筱禾!”
她刚冲到玄关,涂承安拄着拐杖现身,喊住了她。
回头看,只见他因疼痛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己,“你要去哪儿,是不是我现在这样……你就不再关心我了?”
她和涂承安是实实在在的青梅竹马。
从小门对门住着。
小学时,他们手牵手一起去。
然而梁筱禾的生父,早早地离世了。
她的继父,吃喝嫖赌样样都干,是个彻底堕落的男人。
中学时期,梁筱禾差点遭他虐待。
正是涂承安住得近,听到梁筱禾几近绝望的呼救声,破门而入,把她救了出来。
从那以后,梁筱禾对他无比依赖。
梁筱禾的心情渐渐软化,先前的情绪慢慢消散,没那么急切了。
她微微一笑,“怎么会呢?你怎么起来了,不多休息会儿?”
“你不在,我没法安心。”
涂承安轻轻抿着唇,看着她,“你的脸色不太好,发生什么事了?是不是……跃洲哥因为你照顾我,心里不高兴了?”
“绝对没有这事。”
“我昨晚听到你和他打电话时争吵,筱禾,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。”
涂承安垂下眼眸,“要不,你还是走吧,我自己能应付。等过几天,我好点了就去公司办辞职。”
他从小就这样。
成熟、懂事、考虑得周到。
梁筱禾心里无端对蒋跃洲涌起一阵烦躁,可能是因为那些在众人关注下长大的人,总爱计较,不懂体贴。
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涂承安,温柔地扶着他,轻声说道:“你何必瞎想呢?我和他之间的事,不用你操心。而且,他虽说脾气暴躁些,但内心没恶意,只要我稍微安抚下,他情绪就会平复。”
“筱禾……”
涂承安抬起眼眸,目光带着犹豫,“跃洲哥,他经常这样对你发脾气吗?”
“倒也不至于。”
梁筱禾坦诚地回应,“这次提出分手,可能是因为我最近确实回家太少了。”
涂承安无奈地叹了口气,语气带着一丝责备,“我本不该多嘴,但你不该对他这么百依百顺。”
“两个人在一起,需要的是相互理解和包容。”你的工作已然这般忙碌,他就算没办法帮你减轻压力,也不该在这关键时候给你制造麻烦。
早晓得……
涂承安紧紧攥着梁筱禾的手,语气里透着一丝惋惜,“当年你向我表白时,我就应当接受。要是你成了我的女友,我肯定会成为世上最尽责的男友!”
听到这话,梁筱禾不禁有些发呆。
涂承安来到景城的这两个多月,她也不是没这么想过,甚至有些摇摆不定。
她心里很明白。
这些只能成为她心底不能说的秘密。
她在感情里可以有所迟疑。
但她的伴侣,不管是男朋友还是丈夫,只能是蒋跃洲。
蒋跃洲离不开她。
而她……同样也离不开蒋跃洲。
不管是出于个人情感,还是出于工作考虑。
公司目前长期稳定的合作伙伴,都是蒋跃洲在创业时不顾身体,在酒桌上打拼来的。
他们只认蒋跃洲这个人。
即便他离职了,只要他和她还是一家人,合作关系就能维持下去。
涂承安见她没回应,心里暗自咬牙,轻声问道:“筱禾?你在想啥呢?”
“没啥,真没啥。”
梁筱禾赶忙收回飘远的思绪,“我只是在琢磨,等会儿咋去安抚跃洲。”
涂承安的牙齿差点被他咬碎!
然而,他脸上却依旧平静,好像真心为梁筱禾考虑,“这得看你自己,我在网上看到,感情就像一盘棋局。”
“要是你想以后总被他压制,事事受他掌控,那你就回去,低声下气。”
“要是你希望,将来家里的事都由你决定,这次不如先冷落他一下。”
“毕竟,你眼看就要成为上市公司的掌舵人,要是传出还得被丈夫管着,别人肯定会笑话你。”
“要是跃洲哥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你,那么……”
他突然停下话,欲言又止。
梁筱禾皱起眉头,“那么会怎样?”
好像在为她打抱不平,涂承安愤愤地说:“那么他也不值得你爱了!”
他的声音又低了些:“要是阿姨在天上知道,她也不会想让你在别人面前受这样的委屈。”
梁筱禾听着,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。
但是,一想到蒋跃洲的性格,她还是有点担心,“跃洲和我在一起,看重的就是我爱他,我这样冷落他,他会不会真跟我分手?”
“绝对不会。”
涂承安肯定地说,“你觉得他爱你吗?要是真爱,就不会舍得跟你分手。”
那肯定是爱的。
梁筱禾想到这点,心里踏实了些。
先试试冷落他。
要是不行,再哄也来得及。
反正蒋跃洲在她面前,向来脾气温和。
我没料到,飞机降落在京市时,来接我的不是别人。
而是黎悠枝。
那个,将会和我一起走过一生的女人。她出生时就握着金汤匙,是个不折不扣的富家千金。
年纪尚轻,便已在金融领域名声大噪,作为女强人,还上过不少访谈节目呢。
她的容貌清冷又出众,那张脸让人过目难忘。
她穿着一件杏色的羊绒大衣,恰似冬日里一缕温暖的阳光,脚下蹬着一双柔软的羊皮短靴,静静地站在车旁。好像被寒风吹着,她轻轻地搓揉着双手,对着掌心呼气来取暖。
乍一看,她就像一位威风八面的女强人。
然而,一举一动间,却透着少女般的纯真与活泼。
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她就像一阵疾风似的冲过来,从我手中接过行李箱,声音清脆得如同银铃,“行李这么少呀?”
“嗯,没错。”
寒风好似无形的手轻轻拂过,我下意识地解释,“好多没必要的东西,就没带回来。”
不管是人,还是物品。
都得适时地进行断舍离。
黎悠枝微微点头,把行李递给司机,为我拉开了后排车门,“走吧,先回你家。”
“好,多谢。”
我弯下腰钻进车内。
车内的暖气像春潮一样涌动,渐渐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。
余光里,我看到身旁的女人,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平静。
一夜没睡,此刻一放松,睡意就像潮水般涌来。
“怎么突然就舍得回京城了?”
迷迷糊糊中,黎悠枝冷不丁问了这么个问题。
我困得不行,眼睛都没睁开,含糊地回答:“想回就回了呗。”
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声。
几分嘲讽,几分愉悦。
很难分清哪个更多些。
意识朦胧的时候,不知怎么的,脑海里一直浮现“黎悠枝”这个名字。
越想越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。
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听过。
再次醒来时,我发现自己脑袋靠在黎悠枝肩上,杏色羊绒大衣上留下了些许湿润的印子。
我一下子清醒过来,有点尴尬地看向她,“抱歉……”
她好像没往心里去,一双杏眼看着我,只是淡淡地说:“到家了。”
“这么快。”
我朝车窗外看了一眼,这才发现车子早已停在蒋家宅院外。
黎悠枝轻轻敲了敲车窗,仿佛在宣告一段旅程的终结。
司机心领神会,迅速跳上车,发动引擎,驾车缓缓驶进了宅院。
我母亲听到动静,急忙赶了出来,一看到我,脸上的笑容像春日花朵般绽放,“枝枝说她今天正好要去机场附近办事,能顺便接你,所以我就没去打扰你们!”
“妈……”
我轻轻摸了摸鼻子,“我们先进去吧,外面风刮得厉害。”
“好嘞,好嘞。”
我母亲也热情地邀请黎悠枝,“枝枝,快进来坐坐,喝杯茶,你叔叔昨天刚带回来的金骏眉。”黎悠枝行为举止恰当,委婉拒绝说:“阿姨,我今儿还有事儿得处理,就不进去添麻烦了,您跟跃洲好好唠唠。”
听见“跃洲”这名字从她嘴里轻轻吐出,我居然没觉得有任何不和谐。
好似她生来就该这么叫我。
我母亲没硬留她,只是把茶叶当礼物送给她,让她带回家给她爸。
她也没推脱,表现得特别自然大方。
她走后,我母亲才小声责怪我:“你们俩去哪儿了?不是说九点半就降落了嘛,咋现在才到家?”
不难明白我母亲的疑惑。
从机场到我家,正常情况下车程只要四十分钟。
可现在都过中午一点了。
黎悠枝……
她把车停在门口,静静等了我两小时。
但我醒来时,她却只字未提。
我忽然想起梁筱禾。
要是她为我做了啥,她会生怕我不知晓。
——“跃洲,你最爱吃的糕点,我倒了两趟公交车才买到,快尝尝。”
——“跃洲,我怕吵醒你,在楼下等了半个多小时,还好早餐没凉透。”
只是,就连这种“好”,也是我当替身换来的。
想到这些,我不禁自嘲地笑了笑。
我母亲递给我一杯热茶,“臭小子,笑啥呢?我在问你话呢。”
“我们早就到了。”
我坦诚说道:“不过我在车上睡着了,黎悠枝一直没叫醒我。”
听到这话,母亲挺惊讶,“这女孩跟她爸一样,看着严肃认真,没想到内心这么细腻。”
母亲感慨完,亲自下厨,给我准备了三道菜和一碗汤。
这些可都是我超爱的美食。
等我差不多吃完,她才用一种深沉的语气问:“你跟景城的那个女孩,到底咋回事?你爸本打算在家等你回来,可担心他在这会让你不好开口,所以我让他去公司了。”
“现在就咱俩,你得跟妈说实话,那女孩是不是做了啥伤害你的事?”
原本,我对这事没啥特别感觉。
也谈不上多伤心。
那种电视剧里演的,心如刀绞的痛苦,我没体会到。
顶多就觉得一片真心被辜负了。
这狗没法被驯服。
但也没啥。
不管失去谁,世界照样转。
然而,母亲这么一问,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。
我低头接着吃饭,“没有。”
“蒋跃洲,我是你妈。”
母亲给我倒了杯热饮,“你是我怀胎十月生的,你啥心情,我能看不出来吗?”
我无奈地回答,“我们就是分手了。”
“她跟别人在一起了?”
以前,我从没觉得母亲的话这么直接。
我愣了下,“您为啥这么问?”你打小就有着坚毅不拔的性子,若不是她背叛了你,你哪能如梦初醒?
……
我心里有点难受,却又被母亲这话弄得哭笑不得,“您难道一直觉得,我选错了路?”
“倒也不是。”
母亲给我夹了块糖醋排骨,“人生没有固定答案,今日走错的路,谁能料到明天会有啥影响。”
“母亲始终坚定地挺你,咱的家,永远是你稳固的依靠。”
母亲温柔地摸着我的头,“别愁,你爸已表明态度,那女孩对你不仁,她的公司也别想接着运营。咱家无论如何都会给你讨回公道。”
……
我心里的痛苦忽地止住,疑惑地问:“这啥意思?”
“我们查了,那个姓梁的女孩,她的公司正打算融资上市。”
母亲意味深长地讲,“这节骨眼上,最容易全盘皆输,就她那品行,她的公司也没资格上市。”
……妈妈,你们不能这么干。
“跃洲,这时候了你咋还对她心软?”
“不是……”
我快崩溃了,“我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,那公司还有我的股份呢。”
要是能顺利上市,我把股份卖了,也算是给自己个说法。
没必要跟钱过不去。
一番劝说后,母亲终于让步。
接着,她话题一转,“这两天你好好歇着,后天就得忙起来了。”
“忙啥?”
“你和枝枝的婚礼呀。”
母亲轻轻捏了捏我的脸,“婚礼虽说在下周,但你作为新郎,还是有好多事得你亲自确认。”
“对了,婚礼请柬都发出去了,你记得问问你朋友都收到没。”
“行。”
我点头。
一夜没睡,在车上补的那俩小时觉远远不够,吃饱喝足后,我上楼回房,打算再补补觉。
回到从小住的房间,神经终于彻底放松。
我洗了个澡,一下子倒在床上,刚准备抱着被子好好睡一觉,手机突然响了。
是周涛打来的。
电话一接通,他的声音就急切地传来:“跃洲,你在哪定制的请柬?包装和设计都特别精致,一看就价值不菲,可为啥请柬上新娘的名字会弄错?”
我靠在床上,双腿交叉,目光看向窗外冬日里暖和的阳光,“新娘的名字是黎悠枝,对吧?”
“对。”
周涛好像松了口气,“是不是梁筱禾一心扑在黎悠枝的婚礼请柬上,一时大意把黎悠枝的名字发给婚庆公司了?”
“不是这样。”
阳光下,我的眼睛微微眯起,“新娘的名字确实是黎悠枝。”
她有点困惑,“你这话啥意思?”
“我下周的婚礼,新娘就是黎悠枝。”话音刚落,我下意识地把手机拿得离自己更远了些。
即便这样,周涛那满是震惊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,“你说啥??!蒋跃洲,我没听错吧,不是,到底咋回事?你跟梁筱禾不是都准备迈进婚姻的礼堂了吗……”
他的话声渐渐低沉下去。
就算是他,一个局外人,大概也能瞧出来,梁筱禾没那么急切地想嫁给我。
我走到窗边,缓缓拉上窗帘,“不,你没听错。”
“我和梁筱禾已经分开了。”
“现在我也离开了景城,回到了京市。”
“黎悠枝的婚礼,她要嫁的人,就是我。”
电话那头,陷入了长长的沉默。
过了好一会儿,周涛才小心翼翼地问:“这个黎悠枝,跟我们之前说的那个黎悠枝……”
“是同一个人。”
没等他讲完,我就给出了回答。
不得不说,这世界确实不算大。
甚至有点局促。
“我去!你这家伙,以前我们只晓得你家境挺好,但你也没跟我们讲,居然好到这种地步啊!”
周涛呆住了,好似被国粹的浪潮冲击,他骂道:“天呐,你居然能娶京城的名门千金!真见鬼,这世界为啥这么不公平,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这么大?”
我假装疑惑地问:“怎么,难道你觉得嫂子的家世不够厉害?”
“呸呸呸!别瞎扯!”
周涛赶忙否认,接着忍不住追问,“那你和梁筱禾……就这么干脆地分手了?”
“没错,分手了。”
她或许早就等着,直到我主动提出分手的那一刻。
现在,她应该感觉轻松了。
终于能够毫无顾虑地,跟她的青梅竹马共度往后的日子。
周涛轻轻叹了口气,“哎,你和梁筱禾的这几年……你后悔吗?”
“曾经后悔,现在不后悔了。”
没人愿意当替代品。
但吃饭的时候,听到母亲的话,我忽然一下子想通了。
不知为啥,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今天上午离开机场时,看到黎悠枝的那一幕。
心里的波动被平复,我微笑着说:“而且,我现在选的这条路,不会再出错。”
不管是因为联姻,还是两家的深厚情谊。
我和黎悠枝都清楚,这场婚姻背后的意义。
没人会贸然行动。
也没人敢贸然行动。
周涛松了口气,“跃洲,不管你做啥选择,我只盼你能找到幸福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我突然想起了什么,“对了,我前几天都没见到梁筱禾,今天又急急忙忙走了,有件事要你帮忙。”
“啥事,尽管说。”
周涛答应得很爽快,“只要我能做到,肯定帮你。”
“我以前送过梁筱禾一个玉坠,你有空的时候找她要回来。”
实际上,我是回到家后,才突然记起玉坠的事儿。
这是蒋家传下来的传统。在年满十八岁举行成人礼之际,家中长辈会赠送一对可以合为一体的玉坠,恰似两颗心紧紧相依。
一枚自己好好收藏佩戴。
另一枚,则留给未来相伴一生的伴侣。
我曾单纯地幻想,自己和梁筱禾,能够携手走过一辈子。
然而,到了如今,那玉坠要是还在她手上,好像已不太合适。
要是这事传出去,对黎悠枝的声誉也是一种损害。
周涛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,果断地答应了,“行,这事交给我。下周我去参加你的婚礼时,正好能顺便带过去。”
紧接着的次日,正值周末。
周涛一大早起床,就直接拨通了梁筱禾的电话。
梁筱禾因连着几天被他催工作,语气带着些不高兴,“大周末的,就算有文件要签,难道不能等到周一吗?”
周涛开门见山地问,“你现在在哪?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。
周涛忍不住再问,“还在照顾涂承安吗?你和蒋跃洲这么多年的感情,真的就一点不在意吗?”
“周涛,你向来是个成熟的人,怎么现在也变得跟蒋跃洲一样,得理不饶人了呢。”
梁筱禾接着说,“我和他感情挺好,不用你操心。”
听到这话,周涛笑了,“感情挺好?你确定吗,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?”
他的语气里,不禁透出为蒋跃洲打抱不平的气愤。
这些年,蒋跃洲明明能选择回家享受富贵,却留在景城,全力帮她创业,为了她吃了多少苦,作为旁观者的他们心里都清楚。
眼看着事业马上要有成就。
梁筱禾却忘恩负义。
梁筱禾也感到生气,“他告诉你我们吵架的事了?”
“吵架?”
周涛真没想到。
人都远走他乡,马上要另娶他人。
梁筱禾却还能把这一切当成普通争吵,安心陪着她的青梅竹马。
梁筱禾嘴角浮现一抹微笑,犹如春风吹过湖面,泛起阵阵涟漪,“不然呢,难道他真要和我断绝关系不成?”
“……”
周涛心中涌起一股怒火,想大声斥责一声愚蠢,但最后还是忍住了,只是平静地说:“我半小时后会到涂承安家楼下,麻烦你下来一趟。”
说完,他便直接挂了电话。
梁筱禾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,心中涌起一丝疑惑。
她只以为是公司有什么紧急事情。
半小时后,她小心地把涂承安扶到床上躺下,然后准时下楼。
一辆黑色SUV像黑夜中的猎豹般,快速驶来,停在她面前。
周涛从车上下来,向她伸出手,“跃洲送你的玉坠,给我。”
梁筱禾站在原地,没动,“这是为什么?”
“跃洲说,这是他家族让他送给未来伴侣的礼物。”周涛原原本本地转述:“你们如今分手了,这东西继续留在你这儿,似乎不太妥当。”
梁筱禾的心好似被一块大石头给压住了,“分手?”
“我都没同意,他怎么就擅自做决定了?”
“梁筱禾,看在咱们多年朋友的情分上,我就不怪罪你了。”
周涛目光锐利,直直地看着她,“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,维护好尊严,要是你自己的行为让人觉得不舒服,那就干脆果断地分手。”
“不舒服?”
“不然还能怎样?”
周涛的怒火像火山喷发一样,大声斥责道:“你以为你和涂承安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只要加上‘青梅竹马’的名头,就能变得清白无暇?全公司的人都看透了你们之间的丑事,孤男寡女一起出差,回来却只报销一间房的费用,都是成年人了,别跟我说你们俩在房间里玩躲猫猫!”
“只报销一间房?”
梁筱禾呆住了。
周涛不想再听她的任何解释,毕竟,跃洲都已经不在乎这些了。
作为朋友,他也没什么可说的了。
他只想帮蒋跃洲拿回玉坠,“行了,赶紧把玉坠给我。”
“让跃洲亲自来找我拿。”
梁筱禾却执拗地不肯交出来。
他心里暗暗涌动,感觉跃洲这次不像涂承安说的那样,只是和她赌气。
跃洲恐怕真的不再需要她了。
要是她把这东西还回去,她或许……真的会失去他。
周涛轻轻抿了抿嘴唇,“他来不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梁筱禾不信,坚持道,“把你的手机给我,我要给他打个电话。”
她心里想的是,跃洲现在不过是需要个台阶下。
她愿意把这个台阶给递上去。
他们就能像过去无数次争吵后那样,很快和好如初。
周涛反问,“你自己不会打吗?”
“她已经把我拉黑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算了,我自己回家跟她说明白。”
梁筱禾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。
她被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确定感笼罩着,连心都好像悬在了半空。
周涛叫住她,“跃洲不在家。”
“那他在哪?酒店吗?”
“梁筱禾……”
周涛叹了口气,“你又有好几天没回家了吧?”
不然,也不会误以为蒋跃洲还在家中。
就像以前那样,等着她回去。
一股叫恐惧的情绪在胸腔里肆意蔓延,梁筱禾控制不住地怒吼一声,“你没权利干涉!”
“我不是想干涉。”
周涛第一次见她这样,“我只是想提醒你,不管跃洲怎么对你,都是你自己招来的。”
说完,他就直接朝车走去。
梁筱禾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“跃洲呢?你还没告诉我,跃洲在哪。”
“反正不在那座你根本不想回去的家里。”
周涛挣脱她,上了车。
等他的车影消失不见,梁筱禾才慢慢回过神来,猛地转身,快步上楼。
在玄关处,她一把抓起车钥匙,准备出发。涂承安用力攥紧她的手臂,话语里透着焦急,“筱禾,你要去往何处……”
“松开!”
梁筱禾使出浑身力气抽出自己的手,好似一只受惊的小鹿,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。
她甚至没等电梯下来。
她像一阵旋风似的从消防楼梯冲下楼,途中不小心一脚踩空,摔倒在地。
但她没空去管,好像一切都变得没什么重要的了。
她跳上车,把油门踩到最底。
如同被狂风驱赶着,她疯狂地朝着家的方向驶去。
她必须马上、立刻确认,跃洲正平平安安地在家中。
他只是一时生气,等着她回去安慰。
就这么简单。
当她冲进家门的那一刻。
梁筱禾的心没有轻松,反而更加悬着了。
家里空荡了不少,干净得好像在等着新主人来。
这里没有一点生活过的迹象。
曾经蒋跃洲最珍视的照片墙,现在连一张和他有关的照片都没了。
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挖掉一块。
她脚步踉跄地走向蒋跃洲的房间,那里比客厅还空。
窗户开着,在通风。
连一丝属于他的气味都没了。
她抱着最后一点希望,打开衣柜,查看房间和浴室的所有抽屉……
梁筱禾忽然意识到,她误会蒋跃洲了。
蒋跃洲是如此成熟。
成熟到就连离开,都不留下一点痕迹。
她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,经过饭厅时,终于发现了蒋跃洲没带走的一点东西。
——一桶垃圾。
里面全是饭菜。
还有蛋糕。
她慢慢蹲下身,看到全是她爱吃的菜肴。
她打开那个没拆封的蛋糕,看清上面的白巧克力卡片后,低头痛哭。
——梁筱禾,祝你幸福。
就算她已经不顾一切,蒋跃洲还是在祝福她幸福。
可是,在最后那次通话里,她是怎么和跃洲说话的呢?
她质问着,
“蒋跃洲,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?”
“你的胃痛是老毛病了,难道就不能忍一会儿吗?”
“蒋跃洲,你非要在承安最需要我的时候,无理取闹吗?”
“……”
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,竟是全名没有一点亲昵。
梁筱禾想不起来,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。
更没法想象……
面对这样的她,跃洲心里该有多失望。
其实,她早就该想到这点。
蒋跃洲已经在为离别做准备了。
家里突然换的情侣用品。
不经意间不见的小物件……
还有,那对情侣表。
“筱禾……”
涂承安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梁筱禾愣了一下,抬头看向门口,急忙尴尬地胡乱擦去泪水,“你怎么来了?”
“我……我见你走得急,担心你会出事,就跟过来了。”
涂承安打量着四周,拄着拐杖,一瘸一拐地走去,几乎没掩饰住自己目的达到后的得意,“跃洲哥……走了吗?”
“没有。”梁筱禾果断地予以否认,声称:“他只是一时动气,我去向他赔礼道歉,一切都会恢复如初。”
涂承安说道:“筱禾,其实你跟跃洲哥,并非那般契合……分开或许更妥当……”
“住嘴!”
梁筱禾发出了从未有过的怒吼,“她只是误解了我们之间的关系!我向他道歉,他就会回来的!”
涂承安被惊了一下!
紧接着,他握着拐杖的手指关节变得煞白。
他绝不允许任何人,成为自己迎娶梁筱禾的阻碍。
蒋跃洲也不可以。
但还没等他张嘴,梁筱禾又匆忙离开了!
梁筱禾驾车朝着周涛家的方向飞速驶去,同时不停地拨打周涛的电话。
然而,周涛并未接听。
她好似坚韧不拔的战士,持续拨打。
直到她在住宅楼下把车停稳,周涛终于接听了电话。
“他去了哪里?”
梁筱禾几乎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追问道:“我已在你楼下,要是你不告诉我,我就在此地等着。”
“京市。”
周涛用温和的语气劝说道,“跃洲没要求我对你隐瞒,因为你迟早会知道。但是,梁筱禾,既然你做不了一个称职的女友,那就试着做个还算可以的前女友吧。”
梁筱禾眼眶泛红,问道:“怎样才是称职的前女友?”
“就像消失了一样。让跃洲能毫无束缚地开始新生活。”
“……”
她呆住了,沉默了一会儿,小声说道:“我做不到。”
她没办法做到。
对她来说,蒋跃洲就如同酷热夏日里的冰镇可乐,寒冷冬日中的暖和围巾。
看似无关紧要。
但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。
世间万物都能够被替换。
但她找不到第二个蒋跃洲。
她人生中所有艰难的时刻,都是蒋跃洲陪着她度过的……
周涛思索了许久,最终还是透露了消息:“就算你做不到也没用,跃洲……马上要步入婚姻殿堂了,婚礼定在下个星期。”
“不可能!”
梁筱禾不假思索地反驳道,“跃洲不可能和别的女人结婚!”
这些年,蒋跃洲一直围绕着她转。
婚礼筹备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。
就算是无缝对接,也不至于这么快。
电话那头,周涛突然笑了,“梁筱禾,你以前,可没这么自信。”
说完,他没等梁筱禾回应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他不想过多掺和别人的情感纠葛。
毕竟,这本来就是自食其果。
怪不得别人。
梁筱禾没有丝毫迟疑,马上返回家中收拾行李。
涂承安还没走,看到她收拾行李,不禁露出了满意的笑容,宛如春风吹过湖面,泛起阵阵涟漪,“筱禾,不用你自己动手收拾行李,我搬过来就行。”
“你那边的住处更宽敞,家电设备也更齐全。”
蒋跃洲对生活品质有着很高的追求。
随着他们经济条件的改善,家里陆续增添了许多家电。好多家务活,基本上都不用自己动手去做。
梁筱禾眉头紧皱,好似乌云笼罩的天空,说道:“你在讲什么?这是我和跃洲的避风港,你搬进来,只会让他更生气。对了,上次出差,你去报销的时候有没有遗漏住宿费用?”
涂承安心里猛地一紧,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狠狠捆绑住,回答:“应该没有吧……我,我后天上班后去公司查一下。”
梁筱禾轻轻点头,没再接着聊这个话题。
整理好行李,她准备出门,临行前,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涂承安,问道:“你还站在这儿干嘛?”
涂承安怒火中烧,却不敢公然发作,只能试探着问:“你又要出差吗,我陪你去。”
“不用。”
“那你打算去做什么?”
涂承安的耐心像被风吹散的烟雾,消失得干干净净,质问:“你要去找他吗?梁筱禾,难道你真忘了曾经对我的承诺,爱上别人了吗?!”
回到家的那几天,除了睡觉,其他时间几乎都被母亲占满,她把婚礼的每个细节都安排得妥妥当当。
用母亲的话说,一辈子就一次的婚礼,我们家得全力做好,让黎悠枝和她家人满意。
这一天,黎家的叔叔阿姨还有黎悠枝来到了家里。
母亲把一只翠绿的玉镯轻轻套在黎悠枝手腕上,笑着说:“我现在就盼着你快点成为我们家的人,好帮我管管跃洲。”
“这孩子,一直都不够稳重,就缺个贤良淑德的妻子。”
听到这话,我忍不住摸了摸鼻子,下意识地看向黎悠枝。
黎悠枝还是保持着她那落落大方的样子。
没过多久,仆人来通知用餐。
在景城,我得在宴会上表现得镇定自若,靠微笑和奉承去讨好别人。
回到京市,我只要专心地享用美食就行。
和我一样专注于吃饭的,还有黎悠枝。
这次回来,我母亲发现我胃部不舒服,昨天拉着我去看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中医。
我们抓了些药材,还拿到了好多药膳的配方。
这些天,吃饭前我都得先把这些药膳喝下去。
用餐结束后,黎家的叔叔阿姨们喝了一会儿茶,就起身告辞。
但快上车的时候,他们转向我,说:“现在时间还早,跃洲一会儿没什么安排吧?让黎悠枝陪你出去逛逛,玩玩你们年轻人喜欢的。”
“我……”
我犹豫了一下,“我没什么特别的计划,就看黎……黎悠枝有没有空。”
黎悠枝那双杏眼直直地看着我,说:“我有空。”
黎阿姨放心地关上了车门。
黑色的宾利车快速开走了。
我转向黎悠枝,温和地提议:“出去走走?”
既然我们注定要一起过一辈子。
早点互相了解也没什么不可以。
我回家拿了车钥匙,开车出发。
夜幕开始降临。北京市的夜晚景色格外迷人。
黎悠枝那清冷的脸庞,也被这五彩斑斓的灯光添了几分暖意。
氛围不知为何变得格外融洽。
“蒋跃洲。”
黎悠枝忽然叫我的名字,好像在思索着什么,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:“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?”
她柔和的声音里,隐隐透露出一丝哀伤。
我在红灯前停下车子,思考了一阵,“也许是在节日的时候见过面?”
然后,我又带着歉意说道:“不过我记性不太好,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“……”
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她,黎悠枝陷入了沉默。
在询问了她的想法之后,我开着车来到了那个广场,这里是当地居民晚餐后用来打发时间的热闹地方。
那里充满了喧闹声。
老人和小孩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,接连不断。
在景城的秋日里,我很少能感受到这样热闹的氛围。
我和她并肩走着,当一个小男孩低头朝她冲过来时,我快速把她拉进怀里,另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那个小男孩。
她的体温很低。
就连她的手掌也带着一股寒意。
小男孩的母亲急忙跑过来,一边不停地道谢一边道歉,“谢谢,谢谢,对不起,这个调皮的孩子,没撞到你的爱人吧?”
我没注意到,黎悠枝的耳朵已经变得通红。
我只是淡淡地笑了笑,说道:“没事,没撞到我的爱人。”
黎悠枝的耳朵变得更红了。
话刚说完,我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。
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我皱了皱眉头,接通电话,“喂,哪位?”
“跃洲……是我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了我几乎不用辨认就能马上认出的熟悉声音。
我微微皱眉,“什么事?”
“我想见见你。”
“我不在景城了。”
我看了一眼刚刚从我怀里挣脱,往旁边走去的黎悠枝,也不想隐瞒什么,“梁筱禾,我们之间不适合再见面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
梁筱禾好像没听到我后面那句话,坚持说道:“我刚到京市,跃洲,我们之间有些误会,需要当面说清楚。”
“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,别再给我打电话了。”
我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。
当初选择她的时候,即便家人反对,我也没有犹豫。
如今,我选择了回来。
那么,我也不会再回头。
既然这样,我和她之间,也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。
不管是误会还是别的什么,都不重要了。
在这个关键时候,实在没必要给黎悠枝的心里增添任何烦恼。
梁筱禾却胡搅蛮缠,“若你不与我见面,我便在京市长久停留。”
“随你便。”
我挂断电话,就看见黎悠枝突然递过来一串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。
这曾经是我初中时候最喜欢的东西。
每天放学后,我总会买上一串,一边走一边吃,悠闲地回家。这些年,我拼尽全力去扮演成熟大人的模样,早把自己曾经对那滋味的喜爱忘得一干二净。
也没人给我准备过。
我向她道谢,还没来得及尝,就听到黎悠枝温柔地提醒:“山楂酸,可你胃不好,浅尝一点,稍微消消食就行。”
我微微一怔,“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?”
就连我母亲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。
黎悠枝淡淡地回答,“你喝的药膳,都是养胃的材料。”
“……”
我感到些许惊讶。
晚餐时,她好像只顾着吃饭。
没想到,她连这细节都留意到了。
我轻轻咬了一口糖葫芦,“你可真细心。”
“那当然。”
黎悠枝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我有点担心她会问我刚才的电话,还好,直到晚上送她回家,她都没提。
不是害怕。
只是没想好怎么说。
我们彼此还不熟悉,这时候提前女友,怎么都像是给未来的婚姻生活埋下隐患。
第二天,我破天荒地没能像往常一样自然醒来。
母亲直接把我从床上拽起来,“别睡了,今天你得去视察分公司的项目,婚后好尽快接手。”
家里资金链紧张,项目每耽误一天,成本就增加一分。
我只能起床洗漱。
这是个重要项目。
我一进公司,就马上投入会议室的讨论。
当会议接近尾声,我走出公司,夜色已经悄悄笼罩了一切。
我正要上车,一声呼唤从左后方打破宁静,“跃洲。”
这声音很熟悉,就像过去的回声。
然而,我的心却没有一点波动。
如果非要形容,那就是深深的抵触。
我转过身,目光落在她身上,虽然才短短十天,却感觉像过了很久很久,“梁筱禾,你这样做真没意思。”
我有自己的生活轨迹。
不能因为曾经喜欢过她,就理所当然地围着她转。
当她不理我,对我不屑一顾,还公然和别人在一起。
而当我决定离开,她一挥手,我就得回来。
我不是她的跟班。
梁筱禾的目光紧紧盯着我,好像怕一不留神我就不见了。
她轻咳一声,“附近有个咖啡馆,陪我去喝杯咖啡好吗?”
“行。”
我想快点把这事解决。
点好咖啡,她看着我,似乎不敢相信,“我听说,你要结婚了?”
“没错。”
我坦诚地承认,“我要结婚了,所以,梁筱禾,我们之间的误会,还有你和涂承安的关系,都不重要了。”
她惊讶地看着我,眼睛渐渐湿了。
“你难道只是为了结婚吗?我也愿意和你结婚,我们现在就去,怎么样?”
我心里平静得像水。
她更着急了,“而且,你怎么能这么冷漠?”跃洲,咱俩一同走过了六个年头,整整六年呐!这般长久的情谊,你怎能够说放下就放下?”
听闻此言,我不禁绽出笑容。
这个问题,在过去的两个月当中,始终在我脑海里盘旋。
每一回,我都萌生出向她发问的念头。
梁筱禾,对于这六年的感情,你怎可如此漠视?
然而如今,我连提问的想法都已消逝。
她的回答,我全然不在意。
梁筱禾愣了一会儿,“你在笑啥?”
“我在笑你的虚假。”
服务员把咖啡端了上来,我轻轻抿了一口,随后平静地讲道:“梁筱禾,咱们都是成年人了,不管你和涂承安之间是啥关系,你理应比任何人都明白,起码在精神层面,你已然出轨了。”
“是你先在这段感情里摇摆不定,是你先不尊重咱们共同度过的六年。”
“此刻,你又有啥资格来质问我?”
我的目光扫过落地窗外匆匆而过的行人,再度转向面色惨白的梁筱禾,“而且,你没忘掉当初追求我的缘由吧?”
“梁筱禾,就连我所认为的你的深情,也不过是因为我跟另一个人相像。”
当我说出这话时,梁筱禾的脸上闪过无数的惊惶。
她猛地伸出手,好似溺水之人渴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东西,“跃洲,我没有!我……我承认,一开始确实有这样的想法,可后来跟你在一起之后就没了!跃洲,是谁告诉你的,我去找他!”
我躲开了她的动作,急切地想要彻底终结这段关系,声音也变得愈发冷漠。
“梁筱禾,我给你看点东西。”
说着,我短暂地把她从黑名单里移除,将涂承安那晚发给我的聊天截图,全都发给了她。
她每看一张截图,脸上的血色就消退一分。
每一张截图,都如同一个巴掌,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脸上。
她已经说不出话了。
只剩下一双眼睛,红得让人难以相信。
我却无法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感,只是面无表情地向她伸出手,“玉坠带来了吗,周涛说你不愿意给她。”
接着,我又堵住了她的退路,“要是没带,回到景城后给我发个顺丰也行。”
“跃洲……”
她的声音像枯叶一样沙哑,带着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我,“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,哪怕就一次。”
“梁筱禾。”
我轻笑,语气里带着一丝决绝,“人与人之间,信任的桥梁只有一次搭建。”
只有一次,是毫无保留的信任。
一旦这座桥梁崩塌,即便再怎么修补,也只剩下隔阂与猜疑的碎片。
随着时间的流逝,彼此的面孔只会愈发显得可恶。
这样的情感,从未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。
梁筱禾紧握的指尖微微颤动,沉默了许久,终于把玉坠递了出来。
我没有丝毫犹豫,直接拿了回来。当我夺回玉坠的那一刹那,她好似失去了全部力气,软软地瘫倒在沙发上,直直地凝视着我……
我微微垂下眼眸,“梁筱禾,从现在起,别再跟我有任何关联。”
“我不愿意,不想让我和我妻子之间出现任何缝隙。”
前任就是这样一种存在。
理应像尘埃一样,彻底消失不见。
我没再去留意她的反应,攥着玉坠,迈着大步离开。
今日立冬,夜晚的风像刀子,冷得能扎进骨头里。
我把大衣裹紧些,一抬头,就瞧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门前。
黎悠枝,高跟鞋轻轻敲着地面,靠在车旁。
那双明亮的杏眼,紧紧地盯着我,好像要把我的内心看穿。
我心里不禁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,朝她走去,“你怎么在这儿?”
“路过。”
她回答得简洁,又加了一句,“看到咖啡厅里的身影有点眼熟,就停下了。”
她自嘲地轻轻扯了下嘴角,“没想到,真的是你。”
“……”
我轻轻咳了一声,还没来得及解释,她突然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。
她的目光转向咖啡厅里面,和梁筱禾的视线,意外相遇。
我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反应,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,好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未知天地的车门,“咱们先钻进这个移动的避风港。”
她的手指一下子变得僵硬,好像被紧张的情绪给冻住了,不敢有一点儿颤动。
紧接着,她不再和梁筱禾对峙,而是像一只温顺的小猫咪,悄悄钻进了车内。
我刚坐好,耳边就传来她的声音,带着一丝不满:“你的审美,实在不敢让人恭维。”
“……”
哪有人一开口就这么直接地戳到人心的脆弱处。
不过,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。
我用一种挑衅的语气回应,“要是你的前任足够优秀,你怎么会和我结盟?”
“我从来没有过前任。”
“?”
我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,呆在了原地。
我记得母亲跟我说过,她和我同岁。
马上就要到三十岁了,却从没谈过恋爱?
这样的说法,谁会相信。
我当然也怀疑:“别开玩笑了,除非出家,不然谁能三十年心如止水。”
她坚定地回答,“我的心里早就有别人了。”
我说,“那咱们也算是不相上下。”
她抓住话题的关键,“你还对她念念不忘?”
“不是这样。”
我否认道,“只是我有过过去,而你心里有喜欢的人,这能算公平吗?”
“不公平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我提出了疑问,她却没有马上回答,沉默了一会儿,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“反正,这不公平。”
“什么?”
车内的旋律很悠扬,我有点没听清她的话。
我们的手还紧紧地扣在一起,她好像也没有松开的意思,“蒋跃洲,你真的放下了吗?”
听到这个问题,我愣了一下。很快,我察觉到她所说的是梁筱禾。
我真诚地望着她,“我已然释怀。然而,这会令你感到不安吗?”
趁此机会,我决定向她坦诚全部。
“黎悠枝,我和她携手走过了六个年头的风风雨雨,若不是她触碰了我的底线,我们或许早已踏入婚姻的礼堂。”
我微微抿了抿嘴唇,“要是你对此有所担忧,我们的婚礼可以稍微延后,或者……”
黎悠枝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,好似冬日的寒风截断了我的话语,不过紧接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强硬,声音变得温和,犹如春风拂过,“婚姻对我来说,绝不是一场儿戏。”
“选择与你结为夫妻,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,不会轻易更改。”
“六年不过是你人生长河里的一滴水,你才三十岁正当而立之年,蒋跃洲,我会拥有你未来的每一个六年。”
“所以,我没心思去惦记一个已被时代抛弃的人。”
她的每一句话,像重锤一样敲打着我的心头。
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浮现。
——能成就如此美满的联姻,真是幸运。
毕竟,在那个圈子里,名义上的夫妻都已少见,私下里能相敬如宾就已是很好,更有甚者,各自顾各自的,就别提了。
而且,他们的生活丰富多彩。
黎悠枝依旧没有抽回她的手,声音愈发柔和,“现在心里安稳了吗?”
我感到有些诧异,因为我确实担心她会在意。
更担心她在意却又不直说。
她能说出这番话,着实出乎我的意料,我点头回应,“嗯,现在安稳了。”
黎悠枝思索片刻,最终还是开口:“我听说你之前和她一起创立的公司,现在正准备上市?”
“没错。”
既然她提起了这个话题,我也明白她想问什么。
我说道:“黎悠枝,这是公事,并且和黎蒋两家没有关系。那家公司,虽说我还持有股份,但不需要你因私而影响公事。融资的事情,你只需按照公事公办的准则处理。”
她抬头看向我,微微靠近了一点,“那要是我因私废公呢?”
我愣了一下,目光坚定地看着她,“作为你的丈夫,我自然会支持你所有的决定。”
梁筱禾非要在婚礼前来京市自找麻烦。
既然黎悠枝想出一口气,我也没必要阻拦。
梁筱禾连夜逃回了景城。
几乎是慌慌张张地逃走。
那些截图的每一个字,如同沉重的枷锁,让她在蒋跃洲面前,连头都抬不起来,好像被无形的重量压弯了腰。
飞机一落地,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,直奔涂承安的家。
涂承安听到动静,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,一看到梁筱禾,脸上的疲惫瞬间被喜悦替代。
梁筱禾终究还是在他的选择和蒋跃洲之间,选择了他。
他大步向前,想要把梁筱禾拥入怀中,却被梁筱禾用力推开,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,摔倒在地。不知什么时候,梁筱禾已悄悄走进厨房,手里握着一把刀,好似锋利的宝剑直直指向他。
他的腿本来就没完全好,这时惊慌地看着梁筱禾,拼命往后退,声音发颤,“筱禾,你疯了吗,你要杀我吗?!”
“谁准许你把那些截图发给跃洲的?!”
梁筱禾大声怒吼,犹如万钧雷霆,拿着刀一步步逼近,目光锐利地盯着他,“现在他误会我们的关系了,你满意了?”
“不是,我没……”
涂承安拼尽全力辩解,就像在绝境中找寻一丝生机,“真不是我发的!对了,我想起来了,我想起来了!有天跃洲哥说你找我有事,我就进你办公室了,手机落在外面了。”
“是不是那时,跃洲哥偷看了我的……”
“跃洲不是这种人!”
梁筱禾毫不迟疑地把刀抵在他脖子上,仿佛死神的镰刀高悬头顶。
涂承安气得快喘不上气,但更怕她真的动手捅过来,赶忙改口,“对,对,我说错了,可能是跃洲哥不小心看到了,筱禾,对不起,是我太大意了。”
“筱禾,筱禾!”
涂承安生怕她真的失去理智,崩溃地抓住她肩膀,声音带着哀求,“你要为了一个误会要我的命吗,筱禾,你难道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?”
“梁筱禾,你以前明明说过非我不嫁的。”
“现在跃洲哥走了,我听说他都要和别人结婚了。”
“我们……难道不能试试吗?你以前那么依赖我。”
梁筱禾看着他,突然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:“你看着我。”
“什么?”
她好像没马上明白他的意思。
梁筱禾没什么耐心,冷冷地命令道:“我让你看着我,难道连直视我的勇气都没有?”
“我……”
涂承安被她的话弄得一阵发冷,硬着头皮,把目光投向她的眼睛。
梁筱禾静静地看了好久。
她努力在他脸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。
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,她不由自主地说:“好吧,我们试着在一起。”
“真的吗?”
这次,涂承安的笑是发自内心的。
梁筱禾看着他的眼神,也变得更深情,“当然是真的。”
她话刚说完,突然伸手把灯关了。
在月光照耀下,她拉开涂承安的衣服,把一粒药片放进他嘴里。
在出差的那些日子里,他们有几次差点控制不住。
不过,每次都是在酒精作用下。
她总能及时停下。
她不断提醒自己,她没背叛蒋跃洲。
而且,都是因为蒋跃洲太保守。
就算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,蒋跃洲也坚持要婚后,才和她有那种亲密举动。
蒋跃洲太珍惜她了。
但她之前不理解。一想到五天之后,蒋跃洲会跟今天在咖啡厅门口碰到的那个女子,做出所有亲昵的举动。
她心里就满是嫉妒。
可她什么都不敢去做。
在咖啡厅和黎悠枝目光交汇的那一刻,她就认出了黎悠枝。
黎悠枝的一句话。
便能决定她的命运走向。
但凭什么啊。
黎悠枝不过是比她更晓得怎么出生罢了。
她只能把所有的嫉妒和恨意,都压抑到如今……
第二天,两人一起去公司上班。
涂承安的脸色,比昨天还要阴沉,就像乌云笼罩的天空。
没人知道,梁筱禾有多可怕。
这样的情感纠葛,稍有不慎,就能把双方的命都搭上。
然而,为了娶梁筱禾,为了独占她的财产。
就算在床上不断付出,对他来说,也是值得的。
下班的时候,梁筱禾从办公室出来,轻轻敲了敲他的桌面,“我要去收房,你跟我一起去吗?”
“收哪套房?”
“临江苑的那套。”
“去,我肯定去。”
涂承安激动得像被电了一下,猛地站起来,却又因为腿部剧痛重重坐下。
梁筱禾冷若冰霜,连伸手帮他一把的想法都没有。
他靠着桌子,稳住身体,调整了一番,才勉强跟上梁筱禾的脚步。
临江苑的住处。
那是他一直梦想的大平层。
本来,是蒋跃洲和梁筱禾的婚房。
以后,就属于他了。
想到这点,他觉得身体上的疼痛都不算什么了。
到了临江苑。
梁筱禾面无表情,涂承安却对每一处都称赞不已。
心里甚至忍不住赞叹,蒋跃洲不愧是设计师。
他的审美太出色了。
他转向梁筱禾,搓着手,忍不住催促:“筱禾,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进来?我听说装修公司用的都是最环保的材料,应该能加快搬家速度吧……”
“你在想什么?”
梁筱禾冷笑一声,“这是给跃洲准备的新婚礼物。”
涂承安难以置信。
“他都要娶别人了,你还送他这么贵重的礼物?这套房子现在的市值……”
“她值得。”
梁筱禾只用这三个字回答,然后转身就走。
涂承安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追,“你要去哪儿?”
“我有约了,你自己回去吧。”
涂承安被梁筱禾远远甩在后面,就像被狂风遗弃的落叶。
因为腿上的伤痛,他像被囚禁的鸟儿,没法展翅高飞。
最后,他只能独自一人,像孤独的行者,坐出租车回家。
然而,他没有蒋跃洲那像海洋一样宽广的耐心,不到九点,他就像急促的鼓点,一遍又一遍地给梁筱禾打电话。
梁筱禾没接。
他就像不屈的战士,不停地打。
不停地发微信消息。
蒋跃洲或许能敷衍过去,但他不行。
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,一旦放松警惕,就像脱缰的野马,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。他实在弄不明白,蒋跃洲到底使了啥手段,能让她这般痴迷。
明明,先前瞧不出她对蒋跃洲有这般深厚的感情。
如今却变得如此情意绵绵。
直至凌晨两点,他的手机终于有了响动,恰似深夜里的一抹亮光。
可电话那头的声音,不是梁筱禾的,是她的一位密友。
“承安,筱禾喝醉了,嘴里一直念叨着要回家,可我们谁都扶不住她,她非要你来接。”
“要不,你过来一趟吧?”
听到这话,涂承安笑了,犹如冬日里的一丝暖阳,“好,你给我发个定位,我这就过去。”
果真,她心底真正喜欢的人,还是他。
只是因为他把截图发给了蒋跃洲而生气,才冲他发火。
他今天在公司也仔细琢磨了这个问题,意识到自己太着急,不该让蒋跃洲抓住把柄。
等他赶到酒吧时,梁筱禾依旧紧紧抱着酒杯,好似守护着宝贝一样不肯松手。
一整瓶洋酒,全倒进了她的肚子里。
本来就酒量不好,醉成这样也合乎常理。
包间里的几个人见他来了,都松了口气。
“快带她回去吧,再这么喝下去,恐怕真得叫救护车了。”
“好,我现在就带她回家。”
涂承安连连点头,像鸡啄米似的急切。
说着,他走到梁筱禾身旁,轻轻拍她的肩膀,如同春风掠过湖面,“筱禾,我们回家了,行不行?”
梁筱禾轻声说道,如同夜风中的轻吟,“回去……我要回去,让他来接我回去。”
涂承安听到这话,不禁露出笑容,“我不是已经来接你了吗?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家。”
他用力扶起梁筱禾。
梁筱禾原本是愿意配合的。
然而,在醉意朦胧中睁开眼睛的刹那,她突然一把推开他的手,眼中闪着红光,说道:“怎么是你?!跃洲在哪儿,我要跃洲。”
涂承安整个人仿佛被尴尬给冻住了。
尤其是在众多女生面前丢了面子。
他努力保持镇定,“筱禾,你们已经结束了,我知道你心里难过,可夜已深,我们先回家,好吗?”
“回家?”
梁筱禾瘫倒在沙发上,语气带着嘲讽:“我和你,算什么家?”
“涂承安,别以为我不清楚你干了什么。”
包间里的气氛,也在这一刻凝结了。
涂承安全身僵硬,反问:“我做了什么?”
梁筱禾虽说醉了,但揭露他的时候,却格外清醒。
清醒得,这些话好像已在她心里反复演练了无数回。
“跃洲是被你逼走的。”
梁筱禾冷冷地说,“聊天截图,我现在没法跟跃洲核实,但我比谁都清楚,他不是那种人,是你发给他的。”
“你现在相信他了??”在众多女生异样目光注视下,涂承安再也无法克制,愤怒似决堤洪水般汹涌而出,“我说我的腿是蒋跃洲指使人打伤的,你当时不也信了吗?梁筱禾,你现在这无比虚伪的样子,是演给谁瞧呢?”
“蒋跃洲看不见!”
“他只会满心厌恶!”
“还不都是因为你?!”
梁筱禾目光如尖锐钢针般刺向他,声音裹挟着怒火,“我今日亲自去财务部门核实,好几次出差,你居然都没报销自己住宿的费用!一次或许能当是不小心,但两次、三次,这还能是疏忽?你难道不是故意要让跃洲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吗?”
“误会?”
涂承安嘴角泛起一抹冷笑,好似冬日凛冽寒风,“梁筱禾,是谁每次出差都拉着我一起,差点擦出火花?蒋跃洲不愿碰你,你就来我这儿找安慰!是你自己作践自己,又能怪谁?!”
这话如炸雷般在包间轰然炸响,令在场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。
话题太过敏感,让人难以开口谈论。
梁筱禾的几位闺蜜,此刻就像陷入两难困境,不知该走还是该留。
涂承安声音再度响起,犹如冬日寒风,“筱禾,你别觉得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,难道你就没想过背叛他吗?他离开前一晚,明明打电话催你回家,你却根本没把他这个男友当回事。”
“蒋跃洲固然出色,但你这样的人,也就只配跟我凑一块。”
“梁筱禾,我是个坏蛋,你也不怎么样。”
要是换做别人,可能会不停地诋毁蒋跃洲。
但涂承安不会。
他对梁筱禾的了解深入到了骨子里。
他就是要不断地提醒梁筱禾,不停地把“蒋跃洲”这个名字像根尖刺一样扎得更深。
让梁筱禾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之中。
只有这样,梁筱禾才能……
不再一门心思地换一个又一个男人。
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。
在蒋跃洲婚礼前两天,周涛请了事假,直接飞往京市。
梁筱禾批准了这份假条。
她盯着周涛的请假理由,久久地愣神发呆。
——去外地参加好友的婚礼。
原本……
周涛的这份假条,本该用在她和跃洲的婚礼上。
然而如今。
那个和她朝夕相伴六年的男人,明天就要站在别人身旁。
梁筱禾靠着桌子,慢慢站起身,脚步沉稳地朝设计部走去。
设计部来了一位新总监。
可是,蒋跃洲的办公室依旧空荡荡的。
他把家里的东西都清空了,但办公室里,还留着一些他的痕迹。
他喜欢在办公室用扩香石。
直到现在,那淡淡的冷香还一直萦绕着。
那是他身上常有的香气。
“梁总……”
市场部总监轻轻敲门进来,带着一丝迟疑开口:“之前,您让我准备的睿达投资负责人的婚礼请柬,我……已经拿到了。”
“婚礼定在这周日,您……”整个公司里的所有人都清楚她和蒋跃洲之间有着情感方面的纠葛。
从来没有人想到他们会以这般不光彩的情形分开。
梁筱禾把内心的波动掩饰起来,说道:“放在桌子上吧。”
“行。”
市场部总监轻轻地把请柬放在桌上,然后赶忙离开了。
好像害怕碰到不吉利的事情。
梁筱禾等门慢慢关上之后,才慢慢捡起请柬,慢慢打开。
——蒋跃洲、黎悠枝。
这五个字简单又对称地排列着,好似最尖锐的武器,直直刺进她心灵的最深处。
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。
昨晚涂承安说的话在她心里回荡。
她没办法否认。
是她梁筱禾,配不上蒋跃洲。
配不上那个曾经和她一起度过艰难日子的人。
她最终违背了自己的诺言。
辜负了他。
然而,谁也别想拿走,原本属于他的一切。
既然她已经是个堕落的人。
那她就干脆堕落到底。
……
婚礼前一天,蒋家老宅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,每个人脸上都满是喜庆。
佣人们忙忙碌碌地进出,精心布置着宅院和大厅。
任何一个来访者都能感觉到,蒋家马上要迎来一场盛大的喜事。
大学室友和周涛昨晚都到了京市,住在家里安排的酒店。
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铺满大地,司机就急忙出发,去接他们一起享用早餐盛宴。
吃完丰盛的早餐后,大家就立刻投入到婚房的装饰工作中。
现场的气氛像烧开的热水,热闹极了。
周涛一边熟练地给气球充气,一边看向我,挑了挑眉说:“看到你这么开心,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。”
“我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?”我微微一笑。
黎悠枝是个很难得的好人。
和她一起度过余生,想来肯定是一段美好的旅程。
只是……
感情的培养,可能需要时间来沉淀。
但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的事。
正当我和周涛聊天的时候,一位高中同学突然推开门进来了。
我很惊讶,说:“你这家伙,我还以为你明天才出现呢。”
“怎么,不欢迎我来吗?”他带着一脸调皮的笑走近,“我当然要今天来,再好好看看你单身贵族的风采,顺便拍张照,留作永恒的纪念。”
我们高中的时候是最亲密的伙伴。
就算我去景城很多年了,我们之间的联系也从没断过。
我不禁感叹道:“看到你出现,我才真正感觉到,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。”
从高中时代起,已经悄悄过去十几年了。
他笑着回应说:“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,如果还是十几岁的少年,你怎么可能说结婚就结婚呢?”
“……真是狡辩。”
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。
他随便地坐在我对面,双腿交叉,悠闲地说:“不过,我真没想到,黎悠枝竟然能和你走到一起。”
听到这话,我下意识地问: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”“黎悠枝喜欢你好多年了,别跟我说你一点都不知道!”
“???”
我一脸茫然。
要不是这次联姻,我差点都想不起黎悠枝这人。
他面露惊色,“你不会真啥都不知道吧?那黎悠枝……还挺能藏着掖着的。”
我赶忙追问。
他察觉到我对此毫不知情,心里原本在犹豫要不要背叛黎悠枝。
最后,他没忍住。
还是把所有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。
“我跟黎悠枝,大学时是同学,她不知从哪知道我高中时和你是同学。”
“所以,她就时不时找我打听你的事。”
“但知道你有女朋友后,她就不怎么问了。”
“直到前段时间大学同学聚会,她又问我,你最近咋样,是不是快结婚了。”
“我,我就说……”
我激动得不行,急忙问:“你到底说了啥?”
“哎!”
他做出一副懊悔的样子,“当时我喝了几杯酒,不小心把你在电话里跟我抱怨梁筱禾和她那讨厌的青梅竹马的事,告诉她了。”
“我,我说,估计结不了婚,跃洲真是瞎了眼,找了个坏女人。”
我抓住关键问:“你们大学同学聚会啥时候?”
“就在这个月月初,大概6号。”
“……”
爷爷提议我和黎家联姻。
那是8号的事。
这时间顺序,也太巧了。
看我在想事,他轻轻晃了晃我的胳膊,“咋了?想啥呢?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我不敢相信,“黎悠枝早就喜欢我,才找你打听我消息?”
“不然呢?她疯了?”
“……”
一整天,我心里好像有东西在一直跳。
跳得很厉害。
想起前几天在车上,黎悠枝坦诚说她心里有喜欢的人。
心里的情绪更乱了。
意外、惊讶、迷茫、不确定,还有那么一点……庆幸。
庆幸,我未来老婆这么喜欢我。
直到凌晨,我还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睡不着。
手机屏幕突然有条消息,像夜空中闪过的流星。
黎悠枝:【夜深了,你还睡不着吗?】
我像被雷劈了一样,猛地坐起来,赶紧回:【你怎么知道我心思的?】
【这么安静的晚上,你微信步数每隔几分钟就多两步,这只能说明你还在玩手机。】
【……黎悠枝。】
我怕记错,就小心地问:【我们俩,怎么认识的?】
黎蒋两家,虽说一直关系好。
但这两天我问我妈,两家的交情能追溯到曾祖父那时候。
后来,关系就慢慢淡了。
过年过节,就双方派代表,互相送点节日礼物。
我和黎悠枝,好像从来没接触过。对话框上方呈现出“对方正在输入”的字样。
然而,新消息却久久未曾到来。
过了一会儿,“对方正在输入”的提示也不见了,只剩下“黎悠枝”三个字孤零零地在那儿挂着。
是睡着了吗?
我正要放下手机,她的语音通话突然弹了出来。
我的心微微颤动,接通后,还没来得及开口,她的声音就轻轻传了过来,“蒋跃洲,你先别说话。”
电话那头,又是一阵寂静。
时间好像凝固了,要不是我能听到她那不规律的呼吸声,我差点又要怀疑她已经沉沉睡去。
或许是因为和她通话,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。
我刚要把枕头放平整,就听到她低声说:“初二上学期,学校门口,你曾给过我一根冰糖葫芦。”
我的睡意消散了一点,开始回想初中时期的点点滴滴。
记忆虽说有些模糊。
“那次,我和父亲起了争执,他把我留在了学校门口。”
她好像轻轻笑了一下,“你路过时,以为我很难过,犹豫了好一会儿,最后把你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了我,想起来了吗?”
“!!!”
这么一说,我的记忆一下子清晰起来。
那一幕像汹涌的潮水般冲进我的思绪,我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,好像在哭笑之间来回徘徊,“谁在那儿苦思冥想了半天,就为了一根糖葫芦,说得我好像多小气似的。”
“我当时不确定你是不是喜欢那晶莹透亮的冰糖葫芦,要是你拒绝了,我不得尴尬死。”
“没错,蒋跃洲从不小气,蒋跃洲是最大方的。”
她轻声说道。
在这安静的夜晚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愫。
我的心脏仿佛要冲破束缚,跳出我的嗓子眼,她温柔地说:“夜已经深了,该休息了。”
“蒋跃洲,明天,我期待你的到来。”
“好的,明天见。”
我紧紧握着电话,经过长时间的思考,终于严肃认真地说:“黎悠枝,我听说你对我有着特别的感情。”
“谢谢你,这么多年一直把我放在心上。”
